從前從前……至少在6百年以前,屏東縣霧臺鄉的「好茶舊社」,迄今至少有6百年歷史,一隻雲豹領著Puraruyan,從台東來到霧頭山狩獵,在海拔1,000公尺的「 Kochapongan」(古茶布安)附近,找到甘甜水源後不願離去,自此,魯凱人落地生根,成為西魯凱族的發源地,後人稱之為「舊好茶」。
西魯凱族在舊好茶發展出完整且豐富的部落生活領域,依山勢錯落而建的150棟石板屋聚落建築,衍生了獨特的石板屋文化,傳承超過30代頭目家系的中心住屋,深具歷史、文化、藝術價值,族人更外擴至阿禮、霧台、神山等成其他魯凱族部落。
直到1977年,「文明」像是另一隻看不到的雲豹,領著族人遷移至西側的河階臺地,那是一處電力可及,就醫、就學方便的地方,1979年7月落成後,成為新好茶村,成為當時政府口中的全國第一「山地模範村」,但,弔詭的是,在荒煙漫草中傾頹的舊好茶石板屋群,卻在1991年被政府指定為國定古蹟,讓國家認可的「文明」,存在不可言喻的矛盾與衝突。
2008年,莫拉克風災重創新好茶聚落,族人再度遷往禮納里,族人離家愈來愈遠,而少了人呼吸的石板屋只剩下軀體,最後,舊好茶從枝繁葉茂的村落逐漸成為一個緲無人煙的舊聚落。
多年來,總有族人翻山越嶺的回家,直下南隘寮溪,順著河床而上,從海拔3、400公尺一路上升到1000公尺,途中歷經溪流、瀑布、水潭,崩壁、懸崖,經常得攀繩而行,單程至少需要6個小時路程,除了顛簸難行,還得面臨虎頭蜂與毒蛇的威脅。
2016年,舊好茶被列入世界建築文物守護名單,這是繼澎湖望安花宅後,臺灣第二處入選的世界級文化資產,當世人從世界的觀點回看舊好茶,情勢開始逆轉,文化部亦開始投入經費協助族人整修步道、修復石板屋、規劃文化空間……。
因此,回舊好茶的人愈來愈多,其中,在舊好茶聚落出生的成功大學考古學研究所教授台邦.撒沙勒,偕同族人用傳統工法,耗時1年多採石、伐木、砌牆、蓋屋,完成一棟家屋修復,從硬體來看,是一棟歷史建物的重建,但,這棟會呼吸的石板屋在吐納之中,透露出一個個充滿愛情、親情與夢想的故事。
山上的家|記憶原點
歡迎來古茶布安1010「巴魯達斯」當「頂尖」客人
──從Taiibange(台邦)到Paludase(巴魯達斯)的家屋史
撰文|台邦.撒沙勒
我在舊好茶Kakucapunganane出生長大,直到國小畢業才下山讀書。根據我的大姐Cemeceme(趙美嬰)口述,我們最原始的家屋是現在我家上方的顏家( Madararalape),在這裡我們住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是1960年代政府鼓勵山地平地化,許多族人外遷他鄉,其中不少人搬去瑪家鄉的三和村美園社區(Iziuci; Laladengane),我家也是其中之一。
當年要搬家時父母將主屋客廳的木樑拆掉搬去三和當建材,但每根木樑都有幾十公斤重,單靠父母很難搬運。幸好當時何忠義(Kadrangiane Labere)家正與我家進行Matatualrevege(魯凱族結親儀式),粗壯的木樑就由Kadringiane家的壯丁一根一根從舊好茶沿著隘寮南溪揹到三和。
客廳拆除後,我們全家大小就蝸居在廚房,由於空間非常狹小,生活非常的不便。隨後舅舅Cangale重新整建客廳後也移來同住,造成空間更加的擁擠。
媽媽覺得這樣不是辦法,於是與她的二姐Vudhalane商議後,全家搬至Drataane區的Madararalape(鍾家)。我們在鍾家暫居一段時間後,有一天凌晨全家從睡夢中驚醒,因為地震導致右側石牆偏斜倒塌,一家人差點被倒榻的石牆壓死。父母覺得不吉利,於是決定去借住部落族人外移後的空屋。
我們最早借住的家屋是移民三地村的Rusuasuadramane Tareda(紀金財)家,這裏靠近舊好茶天主教堂,也在媽媽的三姊Kumuniungu Savaalru家的附近,因此兩姐妹可以互相照應;隔沒多久我們又搬到Arububulu Kalrimadraw(陳魁善)的家。住了一段時間後,全家又搬到舊好茶最上方Emeemese區的Paerearelay(蘇新郎;移民台東嘉蘭)家,而那裡就是我的出生地。
如此輾轉搬家,幾年間已經換第四家了,幾乎是居無定所,無法好好安頓。後來我爸媽想想,在舊好茶流浪不是辦法,最後決定打消全家搬到三和的念頭,買下Tarulialibake Lavane(杜素珠;移居三地村)的家,也就是現在我們這個家(海拔1010)。至此,全家生活才穩定下來。
由於哥哥姊姊都到山下讀書,我父親就留在三和村陪伴照顧他們,而我媽因為擔任好茶部落的助產士兼公衛護士,必須留在舊好茶服務族人。於是母子倆就在舊好茶相依為命,而我也在這裡度過了童年歲月直到國小畢業。
1977年舊好茶遷至Tulalekelre(新好茶),我與「雲豹的故鄉(Lrialevenge)告別,開始踏入未知的旅途,但幾十年來魂牽夢縈想的都是這個留下許多美好回憶的Kacekelane(真正的故鄉)。
迄今,我離開故鄉將近五十載,也許是上天的感動,也許是祖靈的召喚,我決定重建已經傾圮倒榻的talaalibi(石板屋),並按照家族長輩生前的交代,將在落成時命名新家屋為Paludase(巴魯達斯),象徵一個魯凱男人完成成家立業的使命。
今年,我即將離開一輩子庇蔭我的Ibange(台邦),將以Paludase(巴魯達斯)展開後半生的旅程。Paludase在魯凱語是「樹枝末梢」的意思,鼓勵在裡面的人「聲望榮耀達到頂尖」。
歡迎朋友們來古茶布安1010「巴魯達斯」當「頂尖」的客人。
出處:2024屏東本事春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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