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音樂為客家文化顯影
「山狗大後生樂團」,光聽團名就很客家,身為客家創作音樂代表性樂團之一,到底是客家的音樂,或是音樂的客家,已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先後與因果已不再這麼要緊,因為剛應捷克邀請參加MEZINODN HUDEBN FESTIVAL LETOHRAD國際音樂節演出,在外國人的耳裡,聽到的是來自臺灣的好音樂,所以沒有什麼台不台,客不客的分別。
「山狗大SanˊGeou‘ Tai-」在客語是蜥蜴之意,「後生」指得是年輕人,這支樂團成員主要是六堆客家人,成立27年,是最早投入客家音樂創作的表演團體,屬元老級樂團,先後發行過10餘張專輯,音樂風格現代多樣,若用客家樂團來形容,會給人一種穿小鞋的錯覺,畢竟,多次入圍金曲獎,許多歌曲亦被選為學校母語教材,「山狗大後生樂團」其實是一個用音樂導入文化的樂團。
去年以專輯《簷風謠》拿下第34屆金曲獎「最佳客語專輯獎」,這張專輯的表現度連主唱林鈺婷Rita都覺得特難,因為要把傳統客家曲調用現代又清新的方式演繹,「同時要讓會聽山歌的人和不會聽山歌的人都接受,遊走在傳統與現代之間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但,攀上山巔後,這張專輯就此成為一種經典,讓客家歌的同溫層外擴一大圈。
今年樂團又以專輯《羊尾仔看詩》再度入圍35屆金曲獎「最佳客語專輯」、「最佳客語歌手」、「最佳年度專輯獎」等三項提名。始終為難自己,力求次次突破的「山狗大後生」們,這次挑戰的是將客家詩人曾貴海所寫的詩作曲與編曲,透過「羊尾仔」也就是客語「蜻蜓」的視角回看人間。
這次的嘗試是以詩入歌,結合文學╳音樂,展現文化底蘊及淬鍊動人的音樂風格。
來自屏東縣佳冬鄉左堆的曾貴海醫師,創作的詩有其獨特的節奏、韻律、哲學,卻將多年的創作全權交給結識超過30年的山狗大後生樂團創辦人顏志文再創作,他本人亦參與專輯,獻聲吟誦最後一首「臨暗个樹林」。
整張專輯的核心一如曾貴海醫師為專輯所寫的序:「以文學融合當代流行藝術歌曲詮釋人間景象,抒發族群的鄉愁與情感,召喚客家鄉親回到記憶中的故鄉,既懷舊又期盼延續客家文化」。
本專輯是由顏志文、劉道文,兩位各挑選5首詩人曾貴海醫生的客家詩,進行「作曲與編曲」,顏志文對〈彎角〉情有獨鍾。熟悉蕭家古厝的他,一讀到這首詩的彎角立刻聯想到自己老家的巷弄,情感自然湧現,創作的曲子立即浮現清晰的畫面感。身為新世代的劉道文則因叔叔參與過反美濃水庫的社會運動,在生活共感下相中<假使美濃會起水庫>,他以ROCK風格譜曲,帶出了這個曾經揚起千堆雪的重要議題。
這樣的跨世代合作是這張專輯的另一個指標意義。兩人都是曾在美國進修音樂的專業創作者,擅長JAZZ曲風,在音樂的世界裡惺惺相惜。
70歲的吉他手與31歲的Keyboard年歲相差一倍,一個是「山狗大」的創辦人,一個是加入團隊3年的「後生」,兩人曲風迥異,卻不見異世代的隔閡,反而在彼此的激盪中同中求異,異中求同。在練團室裡,劉道文盯著新譜的曲跟顏志文切磋時說,「老師,這邊有二段的曲是一樣的,其中一段您可以試試自由發揮……」。
除了詞曲創作,團長兼主唱Rita是「山狗大後聲樂團」的門面,音色勁柔皆宜,擅抒情、能爵士、會搖滾的Rita,除客語的海陸、四縣腔轉換自如,華語歌、台語歌甚或英文歌都能駕馭,在音樂型態上從不給自己設限,Rita表示:「語言(客家話)是一種icon,音樂是無國界的!」。
在客庄長大的Rita自我剖析,打小客語在生活裡就是強勢語言,每種語言都有獨特的聲韻和腔調,唱客語歌是一種自然而然,而不是刻意的選擇,每每唱客語歌時,因著情感的流露,共鳴度高,所以被更多的看見,在各種表演的機會中,不知不覺被賦予更多責任,開始把文化使命放在自己的肩上。
時間空海个某一點
存在二千二百年
那點時空紀錄著
二千一百年已經死了
包括我
同我所愛个人
刻意從樂團創辦人退居二線的顏志文說,
就是希望替樂團引入更多新血,讓樂團走得更長更遠。
身為台灣流行樂壇第一位以客語專輯進入主流平台的音樂人顏志文說,其實自己也是從商業音樂慢慢才開始有了所謂客家文化振復的責任。
顏志文回憶當年,遠赴美國Boston,進入著名的現代音樂學院Berklee修習現代編曲及爵士吉他演奏,返台後,旋即投入流行音樂編曲製作及教學,第一件代表作品是幫侯孝賢導演的《好男好女》配樂,這一次的接觸讓他對客家傳統「山歌」有了更深的思考,「原來客家音樂可以這麼做」。
後來他以個人名義在「友善的狗」唱片公司發行了3張純客語專輯,讓貼近現代客家生活經驗的音樂進入主流的音樂市場,扭轉了一般人對客家音樂一成不變的刻板印象。
顏志文說,用母語創作就好像踏上一條通往家鄉的路,多年來始終堅持回溯傳統歌謠後再創作,他深信「客家文化要活在時代裡,才有生命」,所以不斷尋找「後生」加入,好讓樂團有更多的外擴性。
一路走來至今,音樂與客語間的關係不斷被提及,顏志文、Rita與劉道文不約而同地回到了音樂的本質,三人認為,客家語彙只是其中元素,必須先把音樂做好,進而運用熟稔客家文化、生活與氛圍的優勢,在音樂作品裡注入更多情感,自然能達到魚幫水,水幫魚的加乘效果,做到既文化又音樂。
從《係,麼人佇个唱山歌》到《羊尾仔看詩》,這場以「山狗大後生」樂團為名的客語音樂運動已經走了27年,這群遊走在僻徑的山狗大們,不論成員也好,創作也罷,不斷尋覓夢中的歸鄉路,盼讓客家新文化與大眾接軌,成為當代聲音,由過去、現在、未來串起一條屬於在地的聲線,成為一個傳統又現代,融合又創新的樂團。
用母語創作就好像踏上一條通往家鄉的路,
多年來始終堅持回溯傳統歌謠後再創作,
深信「客家文化要活在時代裡,才有生命」。
──顏志文
出處:2024屏東本事夏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