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卉蓁個頭小小的，身高不到155，6個裝香蕉的塑膠籃疊起來都比她高。
她初入職場當護理師，有10年臨床經驗，那雙扎針的手如今卻成為香蕉供銷的推手。
每年從她手下社場上市的香蕉逾1600公噸，
若以每根150公克計算，至少逾1千萬根，在超商賣場都可能買到。
陳卉蓁是屏東縣迦登果菜生產合作社理事主席，她說自己的生涯轉變全拜先生所賜，「人家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現在年輕人喜歡講什麼AA制，我們這種時代沒有。結婚就是全部，就是概括承受」。
她先生鍾廣森家裡世代務農，以種椰子起家。「他高中愛玩，四處幫人採椰子，自家椰子園採完還當採工」陳卉蓁笑說，「那得要技術，行情好時，一公斤工資3塊，大家都說種棵椰子可養一個孩子唸大學。」
夫家從椰子水三罐100元賣起，除了自家椰子，也集貨給行口當中盤。後來受921地震等因素衝擊，產業崩盤，採工1公斤工資剩3毛，他們出動大卡車聯結車衝銷量維持營收，但椰子水跌到7罐1百元，毛利僅2、3毛。只能兼種蓮霧芒果，維持一家。
通路、通路、通路
通路就是王道
「當年三個孩子還小，」陳卉蓁說，「最低潮時甚至在路邊賣過蓮霧。」夫妻倆覺得作農實在不穩定，先生想轉做終年都可生產的香蕉，力求安穩，但她想的是，「都什麼時機了還轉作，要想辦法賣椰子啦，要找通路」。
兩人想法有落差，但結果不難預料：既成一家，最後必定是概括承受。他們開始轉種香蕉，但以往集貨供銷的通路也守著。廿年前，全球最大生鮮水果公司美商都樂進軍台灣，在7-Eleven推出一根18元香蕉，掀起風潮。他們因緣際會與都樂合作，見識到前所未見的供銷模式。
「超商賣香蕉當然貴，但買到的是品管跟服務。」陳卉蓁說，後來都樂因公司盤整撤離，但雙方合作5年多，墊高社場的基礎及視野。他們眼看都樂連結在地與國際，靈活供銷，征戰全球，決定成立果菜生產合作社，取得出口商資格。後來還為社場香蕉註冊「來寶金蕉」商標，寓意「來自台灣寶島的香蕉」，順利外銷日本。
「最多時有4百多公噸，但最後也節節下滑歸零了。」陳卉蓁說，轉作香蕉廿年什麼都碰過了。原本跟都樂合作好好的，但對方突然撤離。後來銷日一開始也不錯，但才幾年景況又不同。「期間還碰過，同一年蕉價飆到一百塊歷史新高，也在同年掉到史上最低」，從眉開眼笑到欲哭無淚，沒嘗過那滋味要形容也難。
「我憨憨嫁乎伊，關關難過關關過，那時候好像也沒時間掣（台語，讀音ts‘ua，意指因害怕而渾身發抖）。」陳卉蓁說，「一路帶農民開路，有時候開了也不知道好或不好，反正問題來了就得解決。」這四、五年來，他們帶著旗下兩個產銷班蕉農，供貨給連鎖超商全家以及全聯福利中心，總算又開出條路。
不管超商或賣場，走的全是都樂在7-Eleven開創的即時食用路線。消費者在賣場看到金黃飽滿的香蕉，眼裡只有標價。但香蕉從青澀到熟透長出豹紋斑分為七個色級，進賣場前，從洗選、分級到冷藏、催熟，最後還得切割、分裝、貼標，每道程序都費工。今年二三月，一下熱的像夏天沒幾天冷氣團又報到，都會影響賣相，真到夏天還得模擬兩天後上架的顏色（熟度），每天出貨都不能閃失。
努力把農民生產的東西變不見
從轉作香蕉到今天，產業、環境一變再變，陳卉蓁說，唯一不變的是，「農民生產東西很多，每天貨進來，我們要努力把它變不見，隔天才可以讓他的東西再進來」。過程中蕉價隨時節起伏變化，難免有蕉農瞻前顧後，但他們與產銷班成員磨合，建立共識，希望以永續經營為目標，尋求世代交替可能。
像產銷班裡有位老農，夫妻倆每天在蕉園忙，兒子娶妻生子每天一早到楠梓加工區工作。陳卉蓁說，聽說待遇也不錯，但每天下班回家晚上七、八點了，「一到家吃完飯就喊累回房睡覺，一家人講不到幾句話」。她建議老夫妻，打地等粗重工作找專業代工，地整好有利種植，年輕人也不會看他們過勞不敢接班……有喙講甲無瀾，前陣子兒子終於辭工回家，因此不再缺工，收入也沒少，全家人相處時間反而變多了。
「這才是永續！」陳卉蓁說，他們二、三年前開始找地建新場，也是為了這個目標。佔地3百坪的新場，今年中可營運，連運蕉車從哪個方位進場集貨都得盤算，「怕的就是東邊太陽大，曬傷香蕉，蕉農曬個鐘頭也會心浮氣躁」。
「香蕉看起來簡單其實不簡單，很多繁繁瑣瑣，不是果熟了裝一裝就能出貨。」她強調，以外銷日本為例，以往要求精緻，但當前趨勢是小包裝、省工，以免還得處理廢棄物，這其中甚至得顧及淨零碳排議題。
雖然近年沒出日本，但難保哪年不會動起來。既然有機會，當然得作好準備。此外，新場也會申請Global G.A.P.（全球優良農業規範）認證，「環境如此競爭，農民送貨進來，你一定要有辦法把它送出去，任何管道有機會都得試著做」，就是永續！
出處：Amazing Pingtung 2024/6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