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哈/去吧/沒什麼了不起/什麼都依你/卻看清我自己/雖然我愛你/不許你再孩子氣/寂寞的鴨子/也可以不要你/有時愛會讓人變得笨笨地/習慣性只去你的心裡/沒有你我的心就像遙控器/在每個頻道裡瘋狂找你/瘋狂想你/瘋狂看你
蘇慧倫《鴨子》
屏東畫家許天得,收藏鴨子成痴,倉庫藏品一落落,隔著玻璃櫥窗,偶然發現玉女歌手蘇慧倫在1996年發行的國語專輯《鴨子》,看看專輯立在鴨子收藏堆裡,的確也是鴨子啦,不禁被這位收藏家的幽默逗樂。
然後哼著專輯同名主打歌《鴨子》旋律,繼續賞鴨。
收藏鴨子超過50年,許天得用「神秘」形容鴨子。或許是執著得非比尋常,固執超乎常人的理解,所以很神秘。
許天得也有某種,他所謂的「鴨子執著」,目標堅定、不辭辛勞地收藏。故事得從他蒐藏來的第一隻漂流木鴨說起。
一隻鴨子 變成鴨群
和那隻漂流木鴨相遇,是許天得在台東知本國中任教的第一年,遇上1963年的娜拉颱風,風雨後,在知本溫泉老街的土堆,一眼看見這塊漂流木,特別有緣,仔細地左右端詳,倒還有點鴨子的模樣。既像野鴨振翅衝向天空,換個角度又像鴨子俯身潛入湖中,倒掛著更像粵式燒臘的南京板鴨。
就這樣,許天得把漂流木鴨拾回家,均勻漆上釉色,隔幾天,就變成美術教室的教材,詮釋原始、毫無雕琢、獨一無二的自然美。從此是永無止境的收藏:這水晶石英礦隱約有鴨嘴的剪影。看這瑪瑙中央,不覺得像隻鴨子嗎?別人在海邊踏浪,他就在海岸線找石頭,找到一只鴨石頭。
美,都存在著,只是看有沒有發現它。「既然我收藏了,就什麼都要收藏。」

於是許天得在台北來來百貨買了精雕細琢的木雕鴨,某天又買了幾隻施華洛世奇(Swarovs ki)水晶鴨,藝術家與生俱來的鑑賞眼光敏銳,誇讚這水晶切割面的剔透光澤真的不同!
原本以為只是平凡無奇的紫砂壺,細看壺鈕才發現是鴨子造型,二話不說就買單。就連在日本旅遊,尋寶到一幅野鴨圖鑑海報,「這些鴨子我都知道叫什麼名字。」現在就靜靜掛在倉庫牆上。
他還在埃及找到真正馬賽克拼貼的鴨子畫,是渾然天成的紅石子、黃石子、黑石子。還有從撒哈拉沙漠帶回來的玫瑰岩,也是一隻鴨子。
許天得從全世界43個國家帶回來各種鴨子收藏,俄國、西班牙、義大利、加拿大、美國等都去過了。直到現在,他至少蒐集7,000隻鴨子收藏品,甚至偷偷玩起藝術。
他在一只鴨型瓷器上,貼滿四處集郵來的燈塔系列郵票,且每張郵票都還蓋了郵戳,這隻「郵鴨」難在蒐集郵票,他打從讀初中就有習慣蒐集郵票。展示櫃裡還有一隻「震鴨」,是921大地震隔天,許天得買下所有報紙,剪下標題所有的「震」字,貼在一隻石頭鴨上,「就能鎮壓啦!」

許天得再熱愛收藏,也有個原則:玩物不能喪志,若為了收藏散盡家產,實在沒必要。美的形象收藏在心裡就好。
收藏痴狂境界:就想擁有
所以許天得的收藏也來自生活,像是神奇寶貝(Pokon)公仔可達鴨、哥達鴨、大蔥鴨,或動漫海賊王(One Piece)喬巴騎著的「跑得快」。甚至為了蒐集「健達出奇蛋」裡,迪士尼(Disney)系列經典角色唐老鴨公仔,不曉得瘋狂拆封多少健達出奇蛋。
赴上海遊覽,看見小攤販許多竹頭做的小鴨,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心,慢慢和小販喊價:1隻800元、2隻500元……。最後又再「義屋」以整包議價,帶了160隻鴨子公仔回台灣,擺在長桌上,果然「數大便是美」。

親朋好友知道許天得的收藏痴狂,會將手上的鴨子小物贈予他。一隻隻鴨子,在玻璃櫥櫃裡集結成鴨群,鴨子們有了同伴,彷彿長出生命力。
「所有的鴨子收藏,都是非賣品。」許天得不拘泥鴨子姿態,也抱持隨緣心收藏,「只收藏、不賣」大概是他唯一的堅持。因為他或多或少理解收藏玩家的心理,「可以說算是某種戀物癖吧,」只要看到就會想擁有,可以是任何型態的擁有。
午夜夢迴,許天得常夢到被鴨子簇擁圍繞,大概就像傳說中「鴨母王」朱一貴那樣。
見鴨是鴨 收藏家眼中的自畫像
心裡有鴨子,許天得的自畫像,是一個人的腦袋裡有隻鴨子。那次受邀即興畫一幅自畫像,他不想呆板地在畫布正中央畫個寫實的自己,就照鏡子左顧右盼,正好髮尾捲翹起來,側看就像尖尖的鴨尾,「一個人的腦袋裡有隻鴨子,不正是我嗎?」

藏在收藏玩家的外表下,接受過藝專、師大研究所美學洗禮的他,內心還是有著藝術家性格,在創作裡抒發想像欲望,抽象也好,印象派也好,寫實也好,作品就是珍貴的收藏品。一幅《101忠鴨》,用各種寬度的筆刷,沾上黑墨,頓挫畫出101種黑面紅番鴨的意象,可以想像鴨群恣意在湖水裡嬉戲潑水。

還有立體裝置創作《筆塚鴨》,是他從知本國中、屏東國、高中教學40年來,向學生蒐集畫畫剩下、太短的鉛筆,「老師以後想做鴨子」,邊收集、邊構思,許多鉛筆還有學生姓名貼的痕跡,最後用5,522枝鉛筆完成作品,「學藝術,只要有素材,就能做成畫。」

因為收藏鴨子藝術,許天得在2010年參與屏東旅遊文學館特展,在春季檔期展演「春江水暖鴨先知」,純粹展示來自世界各地的鴨子收藏品。2016年在宜蘭羅東文化工場舉辦「文創鴨收藏創作展」,2020在屏東美術館舉辦「鴨力覺醒」個展,展出以鴨子為媒介的創作。
固執獨鍾 創作藝術的水源地
從收藏漸進式到創作,許天得說,「美術之於我,就是創作。」在屏東美術館「鴨力覺醒」展上,曾有買家想買兩幅畫,他猶豫許久,最後拿起麥克風婉拒,「很感謝今天有個收藏家想買兩幅畫,但很抱歉,我想保留所有鴨子創作。」
畢竟半世紀以來,唯獨愛一隻鴨子,怎麼捨得割愛?「女兒生得這麼漂亮,怎麼捨得嫁出去。」他說。

本質上,許天得還是浪漫的藝術家吧。收藏的意義,不是好玩、亦不為了保值,而在於汲取所有藝術創作靈感的瞬間,「學藝術一旦被錢財綁住,就會很難創作。」
難怪許天得說到一則短篇寓言,故事大概是這樣說:鴨媽媽帶著鴨寶寶,爬過一座又一座山坡,只為了尋覓水源;堅定相信著靈敏嗅覺、視覺,一定可以找到水源地。搞藝術的,收藏這麼多,會憑著直覺,知道該走向何方。
在許天得心裡有一畝田,還有個不為人知的一個夢,想弄一間鴨子美術館,可能會有一畝水塘、有小橋、有鴨群。夢想會不會成真?不知道,但鴨子美術館確實是他夢中汲汲營營的水源地。
像他最初說的,關於鴨子神秘的執著,「只要看到水源目標,鴨子划水不管多少阻礙,一定會執意非得走到那兒,無畏困難,默默固執地做一件事。呱呱––呱呱––。」還是繼續唱著那首《鴨子》吧。
出處:2024屏東本事 秋季號